被孤立中的大是大非

一個人若不見容于單位里的大多數人，一般情況下，我們會對其為人處世打個問號。如果發展到竟有一百多群眾走上街頭，集體要求將其除名，我們更可能首先懷疑此人的人品。

四川綿陽市人民醫院女醫生蘭越峰，此時正陷于這樣被孤立的窘境中。從2003年2月至今，因“各種原因”在超聲科主任的位置上三起三落；因反映“過渡醫療”，被迫淪落到醫院走廊上班長達22個月；因有傳言醫院將被“更名降級 ”，以致百余職工上街強烈要求開除她這個“走廊醫生”。

顯然，蘭越峰既不被領導認可，又是群眾反對、痛恨的人。但敵視到這樣的程度，必欲除之而后快，已不是群眾關系好不好的問題，也大大超出個人恩怨的范疇。“走廊醫生”可能不只是蘭越峰個人的際遇，而是一起背景沉重的社會事件；一個被單位群眾執意孤立的對象身上，可能存在著需要廓清的大是大非。

蘭越峰認為，自己之所以容易和領導發生矛盾，被同事看不慣，主要是自己愛“多嘴”，總是告誡醫院不能為了多賺錢對病人過度檢查過度醫療。正是自己傻傻地“亂說”，影響了醫院的收入和其他醫生的利益。將心比心，從各自利益出發，不論領導還是群眾，都不可能看好這樣“多嘴亂說”的人。然而，我們還必須強調，利益不是唯一的尺度。

從現實的醫療秩序、醫患關系看，蘭越峰的“多嘴亂說”未必不是實話實說、不是大義凜然的直言進諫。一方面，患者與家屬不堪重負，有的甚至因此被迫走上街頭募捐、乞討，或被迫走向絕路；一方面，醫院以過度檢查過度醫療以藥養醫等提升醫生的收入。一個來自體系內的既得利益者，能挺身而出揭示真相、直陳弊端，不僅需要勇氣，也體現了寧可自己少得也要為大多數人仗義執言的胸懷。這時候，共事的醫生職工只能算小團體，就醫的患者及家屬才是真正的大眾；站在哪一邊，維護誰的利益，是不容混淆的大是大非。

蘭越峰最近一次被免職，院方給出的理由是因其“連續上訪并詆毀醫院形象”。上訪內容如何，對醫院怎樣詆毀，院方沒有明說。顯然，醫院職工遷怒于蘭的邏輯是這樣的：上訪給醫院帶來負面影響，負面影響導致醫院更名降級，更名降級會直接造成醫院流失病員、職工減少收入。這符合人的逐利天性，但這種天性不能無邊的放任，只有逐利的激情，而無大義的約束。就此而言，醫院及其職工都不應將蘭越峰視為實現利益的敵人，而是提醒醫院遵循社會大義、正當逐利的勸諫人，是這個問題行業自我救贖的先行者。

因揭露“家丑”而被孤立，成為單位不受歡迎的人，不只是蘭越峰個人的尷尬與痛苦。本質上它反映出社會逐利失序的現實矛盾，是社會肌體失衡之痛。面對蘭越峰的遭遇，輿論應給予鮮明的道義聲援，主管部門與醫院則應施以具實的幫襯，至少先讓她從走廊回到診室，可以正常且有尊嚴地履行醫生職務。千萬別以“群眾意見”為名，繼續孤立冷落甚至打壓一位執著于杏林之德與社會大義的人，讓其失去信仰可以擺放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