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中國需要核心價值

謝春濤（中共中央黨校報刊社社長兼總編輯）

編者按：人若無德，行之不遠；國若無德，禮崩樂壞。道德對于公民個體和社會整體的重要性，乃是不言而喻。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人們在耳聞目睹各種怪現象時，經常會發出“人心壞了”的感嘆。所謂“人心壞了”，其實就是道德價值崩潰的一種淺顯說法。我們的時代真的是“人心壞了”嗎？底線真的失守了嗎？綿延千年的傳統道德，孜孜以求的社會新道德，究竟又去哪里了呢？倘若說，我們的時代真的存在顯而易見的道德問題，那它對國家建設、民族進步又有怎樣的影響？這都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道德是什么？這是一個人人都明白但又很難回答的問題。孟德斯鳩認為，國之興衰系于公民道德。盧梭說，只有道德的公民才能向國家致以可被接受的敬禮?？档抡f，有兩種事物永遠讓他敬畏，一是頭頂的星空，一是心中的道德律。道德的含義或許復雜深遠，但它無疑始終被認為是人類社會得以良好運轉的基石。人在道德之上生活，社會在道德之上運行，國家在道德之上興旺。無論曾經出現過多少反抗道德的活動，道德從來也不曾失去它在人間的位置。

對于我們這個不斷崛起并穩步走向民族復興的國家而言，道德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自明。商業活動的活躍，沖擊著人們固有的價值觀念。新奇的思想、光怪陸離的現象，刷新著人們的行為準則。競爭的激烈，轉型的痛苦，經常迫使人們做出是非選擇。社會管理形態的變革，人際關系的紛雜，也讓心中的道德律時時面臨考驗。道德如果失守，則法律獨木難支。道德如果喪失了應有的位置，則每個人都將為之付出代價，民族大計也會招致延宕。觀察我們時代的諸多問題，從“相互投毒”到見危不扶，從槍殺孕婦到路摔嬰兒，從棄嬰販嬰到老無所依，許多看似難以理解的現象背后，無不隱藏著深刻的道德命題。我們的時代或許不比此前任何時代的道德水平更低，但不能否認的是，道德現狀的種種不適應性卻越來越鮮明地表現出來，人們的道德渴求也空前強烈。正是出于對這種渴求的回應，本報《青評論》周刊開設了主題為“建設道德中國”的系列訪談，試圖引起人們對道德問題的關注，并引發更深入的思考?！肚嘣u論》編輯部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提煉過程

青評論：2月12日，全國各大黨報在報頭的位置套紅刊登了24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容，“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在國家、社會及公民個人層面確立了核心價值規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是在十八大報告中提出來的，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為什么要在顯著的位置重述這一價值，有什么考慮？

謝春濤：十八大報告包括許多內容，很多人可能并未注意到核心價值觀的內容，但它是非常重要的。核心價值觀到底要用什么樣的方式去弘揚、去踐行、去培育，這方面有待展開。去年底，中辦出臺的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意見，就是要解決這些問題。而制定這樣的文件，要具體化、展開這些內容，顯然是要花一些工夫的。

青評論：您曾經提到過，十七屆四中全會時，曾經想對核心價值觀做出概括，但因為意見不一致而擱淺。你能否給讀者講一些“內幕”，比如當初的爭議主要集中在什么方面？

謝春濤：在十七屆四中全會之前，大家談核心價值體系比較多。對普通人而言，要完全掌握它并不容易，因為它全面但不簡明。十七屆四中全會前后，理論界很多學者有過不同版本的概括，但要么不夠簡明，要么不夠全面，之間的差異也比較大。因此，當時這項工作就擱淺了。

之后，中央鼓勵各地去概括當地的精神，各地根據自己不同的地域特征，做出不同的地方精神的概括。比如說浙江，它的精神里面有“崇學”、“誠信”的內容，“崇學”很符合浙江重教育的傳統，而“誠信”不僅在商業氛圍濃厚的浙江非常必要，在全國各地都是一樣。于是，在各地概括的基礎上，探索共性，再加提煉，概括出這24個字，可以說在全國上下的認同度是非常高的。

道德建設是踐行核心價值觀的一部分

青評論：如果每個公民都踐行24字的核心價值，就意味著從個體到社會群體在精神面貌方面的巨大改變。這是不是一種道德建設？

謝春濤：在核心價值觀中，公民層面的8個字，即“愛國、敬業、誠信、友善”，和道德建設最為相關。因此可以說，道德建設是踐行核心價值觀的一部分。當然，踐行核心價值觀和道德建設不能完全等同。比如“愛國”并不是直接的道德內容，但設想一下，一個人如果不愛國，道德水平應該也高不到哪里去。核心價值觀也不能說把有關道德的內容完全包含進去，比如說“孝敬老人”，在核心價值觀中，就沒有直接的體現。

青評論：核心價值觀的一些要求，比如愛國、文明、敬業、誠信、友善等都是與個人密切相關的價值規范。從某個方面說，其中有些內容恰恰是我們時代所稀缺的。如果缺少這些價值，社會會暴露出哪些不適應？

謝春濤：一個大家都認同的、共同遵守的價值觀，會成為一種很強的精神力量，在很多問題上，大家容易有共識，就會有共同的追求、道德底線，這個社會就容易穩定；反過來，那這個社會的穩定和諧就很難做到。有些人之所以做出各種各樣的壞事兒，往往跟價值觀缺失有關系。健康的價值觀會支配人做出有道德的事情，而如果缺少這些價值觀，整個社會都會變得病態。

如果每個人都能夠踐行比如“誠信”“友善”這樣的價值觀，那么這樣病態的狀況就有望得到緩解和醫治。

青評論：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說法，“修身”似乎是第一位的、最基礎的。個人若不修身，社會就難和諧。作為個體，踐行核心價值最應該注意什么？

謝春濤：每個人都應該從自身做起，如果每個人都指望“社會的道德水平進步了，我再跟著進步”，那社會的道德水平永遠都不會進步。自己做好了，才能影響其他人。

一些犯了罪的人會懺悔自己“法律學得不夠”，我不大認同這種懺悔，因為骨子里，他們是價值觀、人生觀發生了偏差，道德感喪失。有些原則，其實是最基本的底線，比如說公務員不能貪污，這是最起碼的要求，我想沒有一個公務員不會不知道貪污是犯法的，這和“法律學得不夠”會有什么關系？

青評論：所以，“修身”首先是“自律”。

謝春濤：除此而外，需注意，“修身”更多發生在人和人的交往和互動過程中?！熬礃I”、“誠信”、“友善”都發生在人與人的交往中。此外，也需要國家、社會層面的努力，營造良好的社會風氣，弘揚道德精神。比如我們反復提到的誠信問題，在國家和社會層面，要去建立有助于促進誠信的機制，失信行為必須受到懲罰。

道德建設是民族復興的必然要求

青評論：有人感嘆現在的中國社會“世風日下”，您同意這種觀點嗎？您如何評價目前中國社會的整體道德狀況？

謝春濤：說“世風日下”是有些夸張的。這些年來，中央、各地都非常重視道德建設的工作，大家在這方面的意識也不斷在加強。在媒體宣傳方面，道德模范、“感動中國”人物等類似工作做得越來越多，大家對此也有很高的認同度。而且，這些年志愿者等群體的出現，社會向善的因素越來越多。所以，總體而言，我認為社會的道德狀況是在不斷進步的。當然，它離我們所理想的狀態，還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青評論：比如說，老人跌倒無人扶這樣的現象，顯然不是道德水平很高的社會中會發生的？

謝春濤：是的。雖然它們只是比較極端的現象，不能代表社會的整體狀況，但是這些現象對社會風氣的影響是很惡劣的?，F在甚至有一些人，會提醒別人不要去扶跌倒的老人，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我相信多數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但是因為有這些極端現象的存在，人們開始“不得不防”。

現在有些地方，比如深圳，已經出臺了地方法規，如果發生救了人反被誣陷的事情，可以被證實，法律會給救人者伸張正義，會懲罰誣陷者?？傮w看來，大的環境還是往好的方向在改善的。

青評論：有人說，“道德重建是民族復興過不去的坎”。您怎么看待“道德重建”這個說法？

謝春濤：道德的內涵是在不斷發展的，不可能讓社會的道德準則重新回到從前的某個時期，而且當今中國的社會道德也遠未到“崩壞”的地步，所以“重建”這個說法，可能會引起誤解。

不過，道德建設對民族復興的意義是不容置疑的，它是民族復興的必然要求。道德的力量，看上去很虛，其實是很有力的。習近平在談理想信念時，認為理想信念是一個人精神上的“鈣”，我覺得這個說法非常形象，用來看道德建設也是非常恰當的。

青評論：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經濟復興是民族復興事業非常關鍵的一環。中國經濟發展很快，但不得不說付出了一定的道德代價。如果中國的經濟和社會想要持續長足發展進步，民族復興的事業要推進，道德建設是不是必須跟上？

謝春濤：對。比如，誠信缺失的問題，是當今中國非常值得警惕的問題。改革開放以來，在市場經濟大潮之下，一些人唯利是圖、不守信用，這不僅不符合傳統的價值觀念，也不適應現代市場經濟的規則。昧著良心做假貨，甚至食品藥品都敢作假，這就嚴重破壞了社會生活的秩序，對經濟發展也造成傷害。

對于一個社會而言，道德起著支撐的作用，沒有這種支撐，社會就不可能有穩定、和諧，也不可能持續繁榮，民族復興之路就缺了靈魂，缺了核心動力，也就無從談起了。所以，重視道德建設、價值觀的建設，其重要性怎么強調怎么都不過分。

而且，在“五位一體”、“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中，道德建設與“文化建設”、“社會建設”都有密切的聯系，道德建設未完成，則難說小康社會全面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