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上崗、領導選拔、評優評獎，請公示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表。檢視個人財政，無疑是一種信心承諾。隨著自愿公開的人數增加，官員財產申報立法也就水到渠成。

20多年前，我還是法學院的學生，就聽到老師在課堂上談論官員財產申報立法問題。20多年后，我們的課堂上還繼續在討論。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要把反腐倡廉建設擺在重要位置，這直接關系政權的鞏固。各級領導干部特別是高級干部要堅決執行中央關于報告個人經濟和財產，包括收入、住房、投資以及配偶子女從業等重大事項的規定。但值得憂慮的是，這些規定何時出臺，出臺后執行會否打折？官員財產公開，全面推行殊非易事，但能否從局部突破呢？這里提出一個新思路———我國能否嘗試從自愿公開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表開始？這里有美國的經驗值得借鑒。

在美國，官員和其他公眾人物的個人所得稅申報表，隸屬個人信息，受到法律保護，禁止在非授權下公開。和普通公民一樣，美國總統也享有個人隱私權保護。但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大多數美國總統都選擇公布其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表，接受人民監督。這些總統的納稅資料，由美國著名的稅收分析家(TaxAnalysts)網站(http：//www.taxanalysts.com)整理，在“稅收歷史項目”專欄，以真實掃描圖片發布。稅收分析家是一個非營利組織，成立于1970年，為全球提供稅收信息與稅收分析，在國際上享有盛譽。

奧巴馬競選總統期間，主動公布其稅收申報表，并以此挑戰，要求希拉里也這樣做。奧巴馬一時開創了總統候選人公開個人所得稅申報表的新局面，當時其他幾位總統競選人，包括希拉里、麥卡恩、薩拉·佩林也被迫一一公布。期間希拉里拖拉、麥卡恩延期公布，都飽受媒體指責。選民對總統候選人的個人所得稅申報表極為關注，從不同視角進行解讀，他們認為，稅務報表是其誠實品德的檢驗窗口。總統候選人有勇氣披露自己的個人所得稅申報表，之前肯定經過了專業人士的謹慎檢視，但難免還是被公眾發現紕漏。如一位總統候選人約翰·克里，人們發現他對一件藝術品買賣的利得稅計算不正確，雖然問題不嚴重，卻也成為通向總統寶座的絆腳石。還有尼克松，他在1973年間將自己擔任副總統時的一些文件捐獻給國家檔案館，并就此申報了大量的稅收扣除額，這些扣除在稅法上值得質疑，由此引發了一波反對浪潮。美國民眾認為，盡管沒有確鑿的證據說總統候選人就有稅務問題，但公布稅收報表依然重要，稅務報表的公布，可以印證他們在公共場合的華麗辭藻與其個人的財政是否有悖，有沒有避稅的傾向。

稅收分析家網站還不惜花費去收買昔日總統的個人所得稅稅務資料，如從國家檔案館復印購買了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從1913年至1937年的個人所得稅申報表。將這25年的稅務報表置放于一起研究，人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羅斯福總統這位到處痛斥稅收規避為墮落邪惡的道德說教者，自己卻一直有減輕自身稅負的嗜好。在就任總統的12年間，羅斯福常批評有些美國人在試圖避稅，甚至運用法律手段避稅。1937年羅斯福在國會上還說：“霍姆斯法官曾經說過：稅收是我們支付給文明社會的對價。盡管如此，有太多的個人，既想享受文明，又想打折支付。”羅斯福習慣于嘲笑那些設計“小聰明避稅計劃”的稅務律師，認為這些行為威脅到稅收體系，甚至危害了整個社會。羅斯福譴責那些避稅的技巧，如利用海外公司或國內的個人控股公司避稅，設立多重信托來支持家庭成員等。但通過分析羅斯福的上述個人所得稅申報表，人們發現他是個十足的偽善者。譬如，羅斯福在1938年4月敦促國會取消對州債券和市政債券的免稅待遇，其個人所得稅申報表顯示出，在此前一個月，他持有了大約17000美元的免稅債券。

我國要制定財產申報法，強制推行官員財產申報，一定會遭受來自官員的強烈反彈，制定的法律在人大能否通過也充滿變數，因為大多數的人大代表都是各級政府官員。但要等待時機成熟，似乎又過于無期，人民已經沒有足夠耐心。官員的自律與廉潔有層次差別，有些官員完全愿意公開，為的是爭取人民的信心。基于今日情勢，筆者認為，在我國最快、最穩健推行官員財產申報并公開的措施，就是借鑒美國非營利組織———稅收分析家網站的經驗，讓有勇氣、有信心、愛國家、愛人民的官員自愿公開其每一年度的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表。自2006年以來，我國實施了《個人所得稅自行納稅申報辦法(試行)》，要求年所得12萬以上的納稅人要進行年度自行申報，這一制度已經運行四年，有了很好的基礎。我們能否利用這一基礎，鼓勵官員自愿公開其納稅申報表呢？競爭上崗、領導選拔、評優評獎，請公示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表。檢視個人財政，無疑是一種信心承諾。鼓勵政府部門的領導，在政府網站或稅務局網站上，每年度自愿公開個人所得稅申報表，隨著自愿公開的人數增加，官員財產申報立法也就水到渠成。

作者系中山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