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紙牌屋》看美國政治：掮客政治與“旋轉門”

那個叫雷米·丹頓的人，在《紙牌屋》中扮演的角色值得玩味。他游走在政客中間，卻又并非政客，原來是代表大企業桑科公司，推動有利于該公司的立法，尋找該公司在政府中的保護者。他曾給安德伍德之妻克萊爾的公司捐款，為的是維持與安德伍德的關系；又給桑蒂諾學院建圖書館捐款，其意圖也明顯不過，這所學校是聯系美國軍界和政界的橋梁。

像雷米這樣的人，在美國政治中叫掮客，他們大量活躍在國會和其他政府部門，形成了有美國特色的院外游說團體。美國是由成千上萬個不同利益集團構成的，每個集團都有權利去通過游說爭取有利于自己的政治決定。掮客則是中間人，所用的手段主要是捐款，資助政客參與競選或其他政治活動，只要錢沒有直接送到政客手中、被政客私用，這就是合法的，不是行賄受賄。

寬泛地說，克萊爾也是個掮客，她通過給自己的丈夫吹“枕邊風”，使國會立法有利于桑科公司，就可以得到后者的捐助。“枕邊人”厲害啊，但這是后臺，一般人看不見。

掮客的能量很大。劇中議員彼得想競選州長，但雷米和桑科公司通過捐款“買”通了搖擺不定的議員，使不利于桑科公司進行油氣開采的流域法案不能通過。這種細節，展露了美國國會的法案是如何提出，又是如何投票表決的，讓人感受到強大資本如何有力規誡政治。

資本與政治的結盟，在美國通過所謂“旋轉門”，結合得天衣無縫。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掮客，它是要有條件的。雷米曾經是安德伍德的助手，政治的活兒不干了，又轉到富有的大公司為其效力，原先的政治資源，剛好可以派上用場。這是美國常見的。美國社會有兩類精英群體，一類是政治精英，包括國會議員、國務卿、總統等，一類是事業精英，包括金融大亨、商業領袖和知名大學教授等。這兩種角色在美國是可以便捷互換的。在意大利社會學家帕累托看來，精英對流能夠實現學術資源、商業經驗和政治智慧之間的有效對接，使整個社會的各種稀缺智力資源都得到最大化利用。

這是好的方面，不好的是，誰能保證不會形成強強聯手、強者通吃？2008年發生金融危機后，普通美國人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還發生了“占領華爾街”運動，然而，華爾街的金融高管們，年終分紅卻一分也沒少，反而還有增加。往臺面上看看，大公司“朝中有人”啊，財政部長就是從最大的金融公司高盛“旋轉”過去的。劇中總統沃克一度表示要邀請大富翁斯塔克擔任副總統，他要做出政治決定，也總是要聽一聽斯塔克的意見。

按理來說，美國有良好的司法系統，可以防止政治精英給強勢資本做馬前卒。不過司法所干預的更多乃是形式，并不能處處決定實質。政治精英推出有利于大公司的政策，完全可以在公開辯論、符合程序正義的情況下進行。2000年美國國會所通過、被稱作“安然漏洞”的《商品期貨交易現代化法》，便是后來破產的安然公司給了美國國會議員數以百萬美元影響決策的結果，該法案乃是上世紀80年代以來金融衍生品交易監管領域最為激進的放松管制措施。

有錢能使鬼推磨。前些年美國總統奧巴馬為推動醫保法案，費盡了口舌，及至通過之后，還屢有法案被廢之憂。何其然也？富人“不高興”，而窮人又沒錢讓政客“高興”矣！掮客與“旋轉門”給近二三十年來美國“旋”出的局面，是又回到了鍍金時代，社會財富加速向少數人集中，階層流動也遠不如以前那樣容易了。今天再給美國人講“美國夢”，很多找不到工作的美國人是會白眼的。

政治與資本的利益交換，當然是隱蔽的。安德伍德想直接與桑科公司的高管“談一談”，但后者卻左推右擋，告訴他只能通過代理人即掮客，蓋因不愿被人抓住把柄也。然其后臺的工夫，就更要做得圓滿充足。這一切都是在一個講法治的社會進行的，如果法治不健全，又會如何？

程亞文（北京 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