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大的悲劇是白發送走黑發人
來源：東南網 2012-12-10 編輯：黃水來

那一年，阿德買了禮肉、禮面、禮蛋、禮餅，用大紅布袋子裝著，一行人高高興興地挑到女家，把新娘子接到家里來，辦了幾桌酒席宴請親朋好友，三嬸自然歡喜得合不攏嘴。那新建的土屋，土墻沒上泥灰，地面沒抹水泥，彌漫著新泥的清香，就做了新婚的洞房。一年后，阿德與新娘子蓮蓮有了愛的結晶，新娘子腆著肚子，三嬸喜得沒法說，家務事攬著干，讓兒媳婦多休息。也許得新地之靈氣，蓮蓮生下了個男嬰，圓頭大腦，煞是可愛，鞭炮“噼噼叭叭”響起來，喜氣充盈著土屋。接生員臨走時，對三嬸說：“只怕有遺傳，嬰幼兒不能喂母乳?！?在那個物質極為匱乏的年代，去哪兒買奶粉？即使供銷社里有奶粉，也沒錢買呀。新媽媽的乳房鼓脹了，寶寶卻嗷嗷直哭，當媽的心疼，只好把小嘴塞到乳頭上…… 正常的寶寶，在2至3個月大時，會無意識地發出“啊啊”“噢噢”之音，會喜歡聽你說話，并且下意識地模仿。到了8至9個月，能有意識地叫“爸爸”“媽媽”了，而三嬸的孫兒卻沒有這種跡象。當媽的不會同寶寶說話，不會哄哄他，唱唱兒歌等。當寶寶專注周圍所看見的東西時，應讓他摸一摸，感覺一下，讓他知道這個世界的廣闊、美妙和豐富多彩，但這位當媽的不會這樣做。到了近兩歲時，寶寶仍然“啊啊”“噢噢”的，不會有清晰的發音。鄰居的婆婆阿姨們知道寶寶有問題，就問：“寶寶怎的還不會說話呀？” 三嬸笑笑回道：“還沒長大呢，也許寶寶遲說話哩?！?聽了三嬸的話，人們也不再研究其因了。寶寶兩歲了，蓮蓮的肚子又腆著。別看蓮蓮是半個啞巴，肚子卻好得很，又生下了個虎頭虎腦的男嬰，一家人又高興得不得了。嬰幼兒仍然按第一個寶寶那樣喂母乳，兩歲了，寶寶也跟第一個孩子一樣，只會發出“啊啊”“噢噢”的聲音。在那“十年動亂”的年代，人們無節制地生育。兩年后，蓮蓮又生下了第三胎，又是男嬰。三嬸和她的兒子沉浸在喜得三“貴子”的幸福之中，對嬰兒的智力和發音問題全拋到腦后。 “十年動亂”結束后，三嬸的三個孫子都長大了，小的也有十歲。三個孫子的智力和發音都有問題，都只能說一句，且含混不清。這種情況，無法上學接受義務教育，只能呆在家中。阿德下田勞作時，把兒子帶上，手把手教他們鋤地、種水稻、種番薯…… 六口之家，四個弱智，阿德一人勞作，家庭負擔實在太重了，在田園勞作之余，不得不兼攬一些雜活，賺些錢補貼家用。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有一次阿德為廢品收購點，裝一車廢紙，阿德勤快，爬到車上，廢紙輕，越裝越高，人站在廢紙上有些搖晃，人們喊道：“阿德，注意，要站穩！”，阿德回道：“沒事，再來一捆！”車下面的人向車上拋上一捆廢紙，阿德伸手去接，身一晃，連人帶紙栽下頭來，腦袋碰撞著堅硬的馬路，頓時鮮血直流，急忙送往醫院，但無法搶救過來，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走了。人間最大的悲劇是白發送走黑發人，三嬸看著那口擺在馬路上的棺材，心都碎了，嚎啕大哭，幾乎昏了過去。人們勸她節哀，家中的頂梁柱倒了，能不悲痛嗎？由于傷心過度，三嬸的頭發白了，眼神呆滯了，走起路來變得蹣跚了，完全變了個人。兩年后，三嬸也走了，留下四個弱智的母子。三個孩子都長大了，家庭缺了主心骨，麻煩的事總是有的，三個兄弟有時也唧唧咕咕地爭吵，外人難以聽懂他們爭吵的意思。有時他們也會被人叫去打雜工，有的缺德的東家，只給一點工錢打發，因為他們不懂數錢。在改革開放的年代，政府給予低保，讓他們有最低的生活保障，鄰居常把過時的衣服送給他們遮體御寒。我回老家，有時路過那兩間土坯房，見瓦片被風吹落一角，雨水順著墻角流下來，淋濕崩了一角，也沒補上。房間里潮濕，雜亂得很，灶臺缺了一角，也沒補上，我的心感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