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必伴大澇——連日來，古人樸素的氣象學觀點再次在長江中下游的鄂、湘、贛、皖等地集中應驗。

暴雨引發多省、多地發生泥石流等地質災害，其中災難最為慘烈的數湖南岳陽臨湘的觀山村。據已有的媒體報道，9日深夜至10日凌晨，大暴雨引發的泥石流將整個觀山村毛家組24戶人家吞噬，共有27位村民因此喪命或失蹤。到12日，已找到的21具遺體以每具補貼3萬元喪葬費的“規格”火化。

僅一個湖南，在本次洪澇災害中遇難的就有將近40人。可輿論惟獨對觀山村的泥石流盯住不放，在于觀山村24戶人家遭此劫難除天災所致，還有人禍之嫌，而當地政府則搶在村民祭奠罹難者前，就一口咬定該村遭受泥石流純屬天公作孽。

臨湘市委宣傳部胡副部長承認觀山村上確有采石場，但否認采石廢料與泥石流有關。

岳陽市林業局辦公室傅主任也向媒體記者撇清，發生泥石流的山體并不在大云山國家森林公園范圍內，采石場管轄權歸當地政府。

湖南省水利廳劉副廳長帶領水利專家若干，也趕到觀山村，經一番實地察看后，“水利專家們一致認為，綜合分析多種原因，定性為300年一遇特大暴雨造成局部地區特大山洪泥石流災害。在泥石流發生地，沒有進行過礦石開采，因此不是人為采礦所致。”

瞧，三級地方政府對觀山村泥石流災害的表述雖各有側重，甚至出現表述上的“穿幫”，但都矢口否認泥石流與非法采礦有染。其中省水利廳的“水利專家們一致認為”最雷人，最經不起推敲，隨便撿一句如“300年一遇特大暴雨……”——莫非，臨湘市300年前就有完整可信的氣象數據記錄在案？

但凡說謊一定經不起質疑。村民們痛斥政府部門說謊的憤懣就不引用了，僅就已被夷為亂石灘的村舍舊址上所堆積的石塊作觀察，不少都留有人工鉆鑿的鮮明印痕，不知那些個“一致認為”的水利專家們，面對如此事實該作何解釋？

誰都知曉，只要死亡人數超過某個“量級”而輿論又不依不饒，上頭為對社會有所交待，一旦啟動問責，地方分管官員或涉事部門負責人，得“吃不了兜著走”。于是，地方當局一不眼瞎二不糊涂，搶先“咬死”天災不松口，事后被追責的危險就立馬卸掉大半。

問題是老百姓同樣不眼瞎不糊涂。百姓雖說不擁有話語權，但卻把不滿和怨憤一層層積累在了心底，而政府公信力則被一層層銷蝕。此長彼消、天長日久，甭管官員說什么，有無說謊，聞者立即出現“記憶反射”——腦海里結存的、以往官員無信的所有記憶都被激活，與政府形成本能“言語對峙”，并在行動上采取不合作的消極態度。再舉一例，早報評論員昨晨上菜場買菜，發現上好的山東黃瓜便宜到難以置信，立即想到德國的毒黃瓜事件，遂向攤主求證原委，果然得到確認。可是，國內政府部門已數次就德國黃瓜不是中國黃瓜作出“安民告示”。顯然，真相沒有占得上風。

就事論事，寧信其有、勿信其無乃消極的自保心態。在當今中國，它已然成為全社會的“防御文化”。當社會利益主體為逐利而長期上演互相無信時，政府公信就成為避免社會“散架”的最后平衡器，當政府公信也被持續銷蝕時——盡管經濟數據依然令世界驚艷，危險卻悄無聲息步步逼近——把它寫出來并非杞人憂天。

《人民日報》曾就“如何提振政府公信力”連發五篇評論，系列文章的最后一句是：信任危機，是最深刻的危機，而信任的力量，正維系于我們每一名干部點點滴滴的修為、見微知著的作風之上。

在風雨中的臨湘，我們沒有看到這種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