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冤入獄9載，一審判死、終審改判死緩后，王子發(fā)被靜悄悄地“無罪釋放”。在取保候審10余天后，他收到了廣西河池市中級人民法院準許河池市人民檢察院撤訴的裁定書和解除取保候審決定書，以及廣西河池東蘭縣公安局的撤銷案件決定書。但他以前所期待的法庭上莊嚴的無罪宣告卻沒有到來。

王子發(fā)雖然得到平反昭雪，但是，以公安機關撤銷案件的形式的平反，并沒有給他帶來真正得到解脫。當初，兩級法院大張旗鼓宣判他有罪，現在卻是以公安機關撤銷案件的方式承認他無罪，這不利于徹底恢復他的名譽。更重要的是，他將來申請國家賠償，勢必因此出現麻煩。《國家賠償法》規(guī)定：對公民采取逮捕措施后決定撤銷案件、不起訴或者判決宣告無罪的，作出逮捕決定的機關為賠償義務機關；再審改判無罪的，作出原生效判決的人民法院為賠償義務機關；二審改判無罪，以及二審發(fā)回重審后作無罪處理的，作出一審有罪判決的人民法院為賠償義務機關。那么，像王子發(fā)案這樣，曾經作出過有罪判決，最終判決被撤銷但沒有宣告無罪，而只是公安機關作撤案處理，到底該由哪個機關進行賠償呢？

筆者判斷，廣西高院不作出無罪判決，而是發(fā)回重審，又由檢察機關撤訴，最終由檢察機關退回公安機關，由公安機關撤案，他們很有可能都是為了規(guī)避承認自己錯誤，為了免于承擔國家賠償責任。事實上，《刑事訴訟法》并沒有規(guī)定檢察機關撤訴的權力，只是最高人民法院的一個司法解釋有過規(guī)定：在宣告判決前，人民檢察院要求撤回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審查人民檢察院撤回起訴的理由，并作出是否準許的裁定。但是，即便按照這個規(guī)定，河池中院也是無權同意檢察機關撤訴的，因為，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檢察機關撤訴是在“宣告判決前”，而王子發(fā)這個案件已經過了一審、二審，進入再審階段了，檢察機關無權再行撤訴。

當然，河池中院也許會辯解說，廣西高院已經撤銷了一審、二審判決，發(fā)回重審，就意味著這個案件的審理重新開始，那么，在重新審理的“宣告判決前”，檢察機關當然可以撤回起訴。然而，如果這種理由成立，實踐中就可能遇到很多像王子發(fā)案那樣的尷尬：當初有罪判決由法院正式開庭審判，并且判決結果向社會公開，人人皆知，現在搞錯了，卻不以同樣的“架勢”進行無罪判決，而是偷偷摸摸撤訴、撤銷案件，司法機關的面子是保住了，被害人的面子哪里去了呢？再有，由于《國家賠償法》是按照訴訟進程規(guī)定相關機關的責任，而沒有考慮到這種訴訟進程的回流、倒流——作出過有罪判決的案件居然可以撤訴、撤銷案件，結果相關機關的責任不清，被害人獲得賠償的權利又該如何保障？

審判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動輒關系到公民財產、自由和生命，糾正錯誤判決同樣也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糾正錯誤判決應當設置嚴格的程序，確保能夠分清責任者，追究相應責任人，同時也能及時恢復被害人名譽，保障其各項合法權益順利實現，絕不能用含混不清的程序來混淆責任，給被害人維權設置障礙。筆者建議，《刑事訴訟法》應當適時作出修改，明確規(guī)定，在一審判決作出后，無論是在二審發(fā)回重審還是再審發(fā)回重審，都不應當允許檢察機關撤回起訴，而應當由法院作出相應的判決。

再看王子發(fā)現在面臨的國家賠償的困境，《國家賠償法》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受害人有取得賠償的權利：……對公民采取逮捕措施后，決定撤銷案件、不起訴或者判決宣告無罪終止追究刑事責任的；依照審判監(jiān)督程序再審改判無罪，原判刑罰已經執(zhí)行的”，所以，王子發(fā)有權獲得國家賠償是確切無疑的。至于由哪個或者哪些國家機關賠償，應由有關國家機關盡快協(xié)商解決，而不能相互推諉，惡意逃避責任。同時，王子發(fā)也可以同時對東蘭縣公安局、河池市檢察機關、河池市中院、廣西高院提出國家賠償的請求，要求他們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浩瀚（江西 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