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一個挺文縐縐的用語，原來卻是一檔大眾化電視節目的名字，場面甚是壯觀，群女舌戰孤男，快女奚落偉男。從來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如今淑女公然成為悍婦，理直氣壯地說出婚姻的基礎就在金錢，婚姻讓愛情走開。在此等選擇壓力之下，天下的君子們大概只能落得個“活化石”的下場了。難怪著名主持人萬峰老師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發誓，要痛罵這些鉆在錢眼里的悍婦們，重新占領道德制高點。

平心而論，若從社會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女性為生育付出更多的投資或代價，她的理性策略只能是，找一個忠誠可靠的配偶，愿意為他們共同的后代提供足夠的資源。在人類社會尤其如此。理由如次：其一，在所有動物中，惟有人類男性才聰明得足夠知道自己的“父親”角色，俯首甘為孺子牛，只有人類男性才會有此胸襟；其二，人類幼兒格外軟弱無力，僅靠母親一方的撫育遠遠不夠，父親的加盟必不可少，于是才有人類社會特有的組織——核心家庭——的形成。而人類文明的發達，恐怕也得益于這種核心家庭的模式。

因此，就延續后代的角度而言，女性要求她的配偶——子女未來的父親——有足夠的實力經營家庭，無可非議。就算她是一個能夠獨立謀生的女性，但也決不意味著她就該獨自承受撫養子女的責任。若是如此，人類社會豈不退回到猿猴社會，在后者，雄性交配完畢后，根本就沒有“父親”的意識。或許正因如此，猿猴至今仍是猿猴。

現在的問題在于，男性的實力該如何體現？傳統道德向來達成的共識是：實力更體現在人品而非財富，恰如民諺所說，“寧挑才郞，莫挑田莊。”用如今的股市流行語來說，人品（或才郞）是潛力股，更具長遠投資價值。而婚姻作為一輩子的大事，當然首選長期走勢看好的對象。然而，反觀當今的股市，更多的股民看重的是投機，是撈一把就走的心理，哪里還有耐心選擇潛力股來做長期投資？理由無須贅述。婚姻同樣如此。看看如今“蟻族”們的蝸居生活，更不用說更多的農民工們，他們要奮斗到何時，才能真正體會并享受到更為美好的城市生活，且有能力為自己的子女提供一個健康成長的生存環境？未來遙遙無期，難怪婚姻投資的理性策略只能是瞄準現成的績優股，一鳥在手總比十鳥在林更為可靠。

或許可以對照一下我們的東鄰。一位正在北京的日本專欄作家加藤嘉一寫道：在東京，也有許多所謂的“大學畢業低收入聚居群體”，他們過的也是蝸居生活，住在“臥室＋廚房＋衛生間”的小房子里，面積就30-50平方米，有單身住的，也有與妻子（或女友）同住的。日本年輕人會住在這樣的小屋里，踏踏實實地工作十年左右，等到積攢了足夠的實力，才有買房打算。而日本的女孩也不會把房子看作是婚姻的前提。更讓人感動的是，日本人在結婚時一般都會委婉地問一句：“你能跟著我辛苦一輩子嗎？”

萬峰老師完全可以用這樣的問題，去羞辱那些見錢眼開的女嘉賓。但在羞辱之前，最后先問一下，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中日年輕人如此不同的婚姻道德觀？日本的年輕人或許可以在一線大城市租間小房住上十年再說，但在他們那里，有著因戶口問題而帶來的各種煩惱嗎？更不用說還有其他問題，如工作的流動帶來的養老保障金的落實問題，醫療保障的不健全而帶來的不安全感，等等。更嚴重的是，若辛苦一輩子，輪到自己的子女，卻依然有可能面臨“入城市無門，回鄉村無路”的命運，只能徘徊于邊緣地帶，而廣義的富二代、富三代們卻占盡各種優勢資源。如此，一個勤勞卻貧窮的年輕男人還有勇氣這樣問對方：你能跟著我辛苦一輩子嗎？

（作者系上海師范大學哲學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