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6月14日表示，以方愿意接受一個非軍事化的巴勒斯坦國，當然巴勒斯坦還得承認以色列是猶太民族的國家。

內塔尼亞胡的說法，是迄今為止以色列政府對巴勒斯坦人建國最具實質意義的表態，無疑具有進步意義。當然這個表態還不夠誠懇，在巴勒斯坦這邊還無法通過。

巴以沖突纏繞人類，已有六十多年。以色列之建國，十分奇異。猶太人在離開故鄉二千多年后還能復國，前無古人，恐怕也后無來者。猶太復國是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實現的：一是猶太人生生不息，不僅歷久不衰，而且在有些地區還取得重要影響；二是猶太人在二戰前和期間在世界上一部分地區被嚴重迫害，因此其復國容易取得同情；三是以色列復國獲得了一些大國的鼎力相助。

這三條，對猶太復國缺一不可。數千年來人類旗幟更替多端，想要復國的民族也不勝枚舉，但取得成功的，迄今僅以色列一家。顯然，類似的復國不宜提倡，不是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都必須要將其顛倒過來的。

以色列成功復國也有復雜后果：首先是巴勒斯坦人在猶太人從這塊土地出走后，已經在此生活了二千多年，那么他們的立國權又該如何保障？這個問題，無論是聯合國還是幫助以色列復國的西方大國，幾十年來一直未能給予有效對待。由于同一土地主權的唯一性，以色列復國就意味著在同一土地上不可能再建立另一個國家。因此，如何在以色列鄰近地區公正合理地保障巴勒斯坦人的立國與安全，就應該是聯合國和那些幫助過以色列復國的大國的責任，這更是猶太人和以色列國的責任。無論從道義還是從自身安全上，都是這樣。

顯然，當巴勒斯坦人的安全和發展沒有得到制度保障時，以色列這個人為恢復的國家難以得到安寧。以色列和西方指責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國家排斥以色列，甚至試圖消滅以色列，但卻不愿尋求此中緣由，那就是當長期居住在這里的“本地人”不得安全時，僅僅解決二千多年前居住在這里的“本地人”的后代的安全，是一種不平衡的制度安排，必然后患無窮。

從根本上講，猶太人在出走二千多年后，其后代與巴勒斯坦并不必然要發生矛盾甚至戰爭。就此而言，當年幫助以色列復國的美英當局對戰后中東煉獄格局的產生負有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誠然，全人類有責任保護猶太人的生存，但人類也有同樣的責任來保障巴勒斯坦人或任何其他人的生存。一些大國在這么簡單的問題上有所偏袒，必然形成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的共同痛苦，最終，這樣的痛苦還會累及當年制造這些問題的國家。美英受到巴勒斯坦人、廣大阿拉伯人以及全世界主持正義的國家與人士的批評，源出于此。西方一些國家受到相關的恐怖威脅，就不能排除是以色列復國的第二后果，盡管我們對于恐怖主義也是根本反對的。

當內塔尼亞胡表示愿意接受巴勒斯坦國的時候，人們不得不贊賞其悟性，但也感嘆這種悟性來得太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而且內塔尼亞胡尚不夠大徹大悟，還不愿尊重巴勒斯坦人具有建立一個完整國家、享有完整主權的權利。這不是以色列國可以給或不給的，這是這塊土地上的人民與生俱來的權利。如果以色列領導對此不能理解，那不僅巴勒斯坦人實現正當權利會繼續受到阻礙，以色列因此蒙受更大災難也將是必然的，雖然我們反對在實施報復過程中采取激進做法。

以色列對于巴勒斯坦立國的態度出現積極變化，不僅出于自身悟性的提高，也有迫于國際形勢的變化的因素在。美國長期以來偏袒以色列的一些做法，已成美國外交的累贅。美國過分保護了以色列，同時也傷害了自己的安全與形象。美國政府對此心知肚明，就是不方便直說。從克林頓到小布什再到奧巴馬，美國介入中東事務時對以色列的怨言越來越多，以色列再一意孤行，堅持在被占領土上擴大定居點，堅持阻礙巴勒斯坦立國，只會使其成為美國的負擔而不是資產。以色列也必定看到了美英力量在世界格局中的頹勢，它必須順應歷史潮流。

對于巴勒斯坦來講，它目前取得了歷史上的最好機遇，但也面臨十字路口的選擇。是接受內塔尼亞胡的主張，建立一個非軍事化的國家，還是繼續斗爭，直至取得建立完整主權的巴勒斯坦國，巴勒斯坦領導和人民需要深思。

建立巴勒斯坦國的目的，是以國家方式保衛巴勒斯坦人的安全與發展，但不是要威脅以色列國的正當生存。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以色列：建立以色列國的目的，是保障猶太民族的生存，而非威脅其他民族尤其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安全。這兩個民族需要抓住歷史機遇，相互肯定對方生存的正當性，建立一個政治和軍事互信的共生體系，漸進式地建立軍事能力有限的自衛系統，逐步確立彼此依賴的合作安全體。

(作者系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